
潘玉毅
冬簫的《江南帖》,江南是詩的主旨,帖是承載主旨的文本。離了江南,帖便成了無本之木;離了帖,江南也將漂無所定,缺少依附。
在《江南帖》中,詩人將179首詩分成了天象、草木、凡心三個小輯,通過細膩的筆觸、柔軟的情感抒發了對生活的熱愛和對生命的感知。詩雖分輯,但詩人敏銳的洞察力和對字詞的琢磨推敲卻是從一而終,也正因此,他的詩歌看似淺淡平和,實則暗藏巨大能量,仿佛廣納百川的大海,不觸則罷,一旦觸及,便深入骨髓,以至靈魂。
詩集以《陽光米粒》為開場,緊跟而來的是《今日之雨》,還有在飛機的影子里走過之后看見的《流星》……翻閱整本《江南帖》,我們能發現前兩輯詩中出現了大量的風、云、雨、雪、霧、日、月、星,詩人借這些意象以及所構成的意境,傳達出一種名為“志”的東西。這“志”有狹義和廣義的區分,狹義指對世界提出的有價值、有意義的看法,從這個層面上講,詩可以言志,也可以言物;而廣義的“志”則包含了人的所有感受和想法,可以說“不言志,不為詩”。
在冬簫的筆下,大自然的日月星辰、三千草木都化身為使者,被派往塵世各處去傳達情感。詩中有很多的隱喻,時而通過字眼呈現,時而通過前后句間的伏筆互為呼應,時而又虛化于詩的軀殼之外。比如他在寫江南時說道:“這個詞寫著寫著就出現了水分,且異常充足,還很柔軟,很像水的特征。”事實上,地域上的江南誰都會闡釋,但是要寫出江南在人心中的印象可就難得多了,而冬簫的筆墨則恰到好處:“它的彈性也是溫文爾雅的,如果用指尖那么點一下,就有一顆露珠無緣無故滲透出來”。短短幾句言語,頃刻間就讓水一樣的江南躍入眼簾,沁入心脾。又如他寫到“西邊”本是一個尋常的方向,之所以會在詩人的胸口“長出思念怎么都按不下去”,只因“似乎那里就是一個死結,一頭牽著心臟,一頭牽著故鄉”。詩集開頭,讀者或許會有很多猜想,但是讀到結尾,這個猜想便塵埃落定,由好奇最終演化為深深的嘆息。
《江南帖》里這樣的用筆還有很多,讀者只有細細品讀其中況味,才能深切體會,若是囫圇吞棗,欲速則不達。遺憾的是,生活中有太多人缺乏足夠的耐心,看見謎面就想知道謎底,不等讀完題目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讓人揭曉答案。竊以為,這樣的人并不適合讀《江南帖》。
詩之韻味,在于回味,感受其味外之味,而這些,非細嚼慢咽不能得。現代人常用“詩和遠方”來形容理想的生活,這就像我們小時候經常提及的座右銘一樣,試圖以此來對抗現實的凡俗與庸常。然則沒有行動的支撐,座右銘便形同虛設,詩和遠方亦不過是鏡中花、水中月,難以觸及其最本質、最深層的含義。
事實上,詩的維度是很廣的。從時間上來說,它可以捕捉近在眼前的事物,也可以企及遙遠的未來,甚至可以追溯久遠的從前。從地域上來說,它可以徘徊于斗室之內,在熟悉的地方看風景,也可以“朝發軔于天津兮,夕余至乎西極”。然而最重要的是,詩惟有魂,方能抵達人的心靈深處,否則就難當雅韻,不值得一讀再讀。
(責任編輯:盧相汀)